由焊機和鋼鐵做成的雕塑,特別是短期的,很容易讓人產生距離感,這種距離感來自于工具和材料的限制,在制作者和他最終構架的形態之間,卻能產生一種天然的度,一種分寸感。比起軟材料塑造的雕塑,直接金屬雕塑更具有一種獨立的氣質。它源自生活的經驗,心靈的感悟,甚至僅僅是樣式的吸引,都是通過這種限制呈現出來,而一件如此產生的自足的作品,是無法復制的。這樣的作品,就像是無數條交纏的線條在某處的交集,偶然卻獨一無二。
每次拿起沉重的而微微帶著潛在危險的金屬加工工具,都需要一種審慎的勇氣。那種對即將建構作品樣貌的期待,和對那種未知的神秘感的吸引,是和敬畏同時存在的。制作的過程當然是完美與缺陷,喜悅與痛苦時刻糾結的。這種人與物的碰撞產生的看似偶然的結果,想想其實是必然的。
初碰金屬它們是堅硬的,漸漸地就會柔順起來。持續不斷的敲擊,那清脆得如奏鳴曲般的聲音,卻逐漸透出心里堅定的意志。那種開始時無法控制的到處亂竄的感覺,完全無形無影的空無,隨著那清脆的節奏,慢慢地浮現出秩序,它像河流一樣自然地流淌,尋找自己的路徑,自然而沉靜,嚴謹而周正。當這種秩序建立起來的時候,你會發現他已經符合了心的節奏,這種心與物碰撞的產物,那種生活瞬間的物化的經驗,總讓人振奮不已。
先進的金屬加工的材料設備,當然會產生最新的進步感。可使用最普通的設備和最初級的材料,會讓人有種深沉的回歸感。對于初學直接金屬雕塑的藝術家或者學生,那種對技術的若即若離,正好給那些內心的火花留出迸發的空間。簡單的方法,總是最直接的。
沒有任何的規劃、設計、草圖,那些性格、興趣、情緒、感受,如何通過著手中的載體,來留下一個著了痕跡的器物,那個器物可能是小小的,粗糙的,卻是承載了多少構想與選擇。
構建金屬結構的過程中,你大部分時間無法和它舒適地接近。這就像蓋房子,大部分時間是鋼筋和毛胚狀態,只有通過最終的裝修和填充,人才能真正使用。金屬的雕塑的空間建構階段無疑是最重要的,它決定了這個雕塑的形態和氣質。而這個過程也許需要一種近似粗暴的宏觀態度來完成,不能猶豫更不可褻玩。只有那建構的所有元素都在訴說著你剛剛創造出來的秩序,就像所有的音符都協調地回到旋律中,那一刻,你才會覺得那心靈的圖像嚴整平和,甚至一塵不染,即便它看上去很粗糙或銳利。這時候,你會覺得它是可以撫摸的,是經得起凝望的。
做金屬雕塑的車間噪音很大,但你卻會透過那些飛濺的火星和閃爍的弧光,透過亢奮的敲擊聲,感覺到一種不急迫的安靜,一種面對單調自得其樂的坦然篤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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